离家近三十年,朋友给我寄来了老家的糯米粑,有粳米做的,莹润洁白;有高粱米做的,呈绛红色。
从拆开包裹的那一刹那,父亲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来过,那是久违的,舌尖上的家。浓浓的思乡情结盈盈入怀,老家的年味是每一个飘泊在外游子深入骨髓的味道,一辈子,魂牵梦萦,难以忘怀。
老家的糯米粑不能等同于超市随处可见的年糕,它自是有一分独特的味道。那时的老家真热闹呀,每人的脚步都是匆匆的,腌好了鱼,风干了鸡,准备吃的,年到了,家人都回呢!腊月一到,挨家挨户开始了上演做糯米粑的戏码。早早洗净糯米或者把高粱米泡好,勤快讲究的人家自己用石磨磨,口感更软滑,细腻,也有的用机器磨,省事。母亲是典型的手工劳做者,喜欢手指上的温度。我们就这样就着一豆昏黄的灯光,一下一下的推着磨,或者一勺子一勺子的把米磨成粉屑。这个工作机械、单调,那时候,小小的人儿哪经得住熬夜?眼皮粘着眼皮,小小的身影在墙上跟着晃动,母亲在困得不得了时会冷不丁来上一句,白糯米粑好不好吃?就这么一句唠叨,着实让人振奋,似乎又白又糯的米粑正袅袅地冒着热气在不远方等着,于是,振作起来,把石磨拉得飞快。
如今看见旅游景点里的石磨,已经是农耕时代的一种记忆,一种承载,那是放在岁月博古架上的点缀,已经没有了生活的沉重。游人们合起来把个石磨推的飞快,笑声也一起飞转。每次看见它,我总能想起在那一豆灯光下和母亲劳作的情景,还有墙上晃来晃去的影。
磨好的米粉用烧开的水和成一团,这个过程需要力气,将烫熟的糯米揉在一起不容易,有时,需要力气大的用木捶不停地捶,像在石臼里冲米,旁边有一人需要配合的翻动糯米团。你一锤,我一翻,如此默契,如此和谐。大约十分钟后,米粉在木槌的造化下,形成了一个个俊俏的白面书生。光滑的糯米团被请上了案板上,母亲撸起袖子不停地揉,揉一揉,拍一拍,按一按,搓一搓只见她双手不停地搓,这时的糯米团听话的很,乖乖地。等到圆鼓鼓的面团化身成长长的条子,我们等待多时的小孩就可以上手了。母亲把揉好糯米条搓成一个个圆团,我们把那一个个圆团按在木质粑印里,再轻轻一磕,一个圆圆的米粑胚子就成型了,每一只上面还有凹凸不平的花纹。讲究的祖母早就备好了桃红水,把筷子头剖成十字,每一块米粑上轻点一下,这样蒸出的白米粑上就盛开着一朵鲜艳的桃花,非常惹眼。
此时的米粑还有最后一道工序——上屉蒸。等待的过程好漫长啊,此时的我们都舍不得眨眼睛,贪婪地呼吸着浸润着糯米香甜的空气,惦着脚尖在一旁等。母亲埋头烧火,间或抬头看我们一眼,笑笑,此时的母亲好温柔呀!一招一式,充满着暖和香。灶糖里的火烧得旺旺的,还有哔哔啵啵地爆裂声,大锅里的水沸着,噗嗤噗嗤地开着一朵朵小花,厨房里氤氲着一层香的烟雾,我们就这样被浓浓的香雾包围着,心里绵延着无尽地满足与幸福。
终于,热气腾腾的糯米粑出锅了,有一种近乎透明的,胶质的白,用筷子夹起,蘸一点碗里的白糖,急切地放入嘴里,任凭那甜,那糯在嘴里氤氲开来。年糕有韧劲有筋道,糖的甜在舌尖慢慢融化、弥漫,一口一个甜蜜,那幸福,得要飞上天才好!冷却后的糯米粑变得硬硬的,母亲把它们放在大缸里,用清水漂,这样能吃到来年的春暖花开。也有讲究的人家,把糯米粑打成长条,蒸好,冷却后,用木匠刨花的刨子,刨出薄片,晒干,用油炸了吃。油炸后的年糕片有点像经年后吃的虾片,但更多的是食物原汁原味的清香。
炒糯米粑,煮糯米粑,生煎糯米粑......但这些并不能抓住我的味蕾。我的最爱——烤糯米粑。在灶糖里,用火钳当工具,去大缸里取几个糯米粑,擦干,放在火钳上一字排开,糯米粑就开始了它独特的处子秀,开始霹雳啪啦的作响,大火中的糯米粑失去了白面书生的模样,渐渐鼓胀,脸慢慢变得焦黄,食物的香气在火的薰烤下,香气四溢,烫!左手倒右手,嘴里“嘘嘘”地吹着,就是舍不得放,掰开烤好的糯米粑,外焦里软,再沾上细腻的白砂糖。咀嚼,品味,绵滑的滋味久久在口腔打转,不忍下肚。焦糯的米粑,伴着淡淡的柴火味,和着浓浓的幸福味,就这样一点一点拉开了新年的序幕。
来自老家的糯米粑父亲用清水和着豆粑煮,带着家乡特有的味道。我们吃一口,想一下记忆里的人和事,想得心里藤蔓缠绕。这收获礼物的意外惊喜,这被牵挂的幸福,全家都很开心。世界上美好的事物,本是俯首可得,只是寻常我们冷漠了,懒了,心被磨砺的粗糙了,不轻易信任了,任其空置,枉等,还美其名曰——成熟。寄礼物的朋友我们未曾谋面,只是文友,我们共同喜欢文字,都是性情中人,我写着散文,他孜孜不倦热爱着古典文学,乐此不彼。这样的相遇,是在他乡遇故知,是远在千里之外却品尝家的味道,一切的一切,又是刚刚的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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