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爱吃咸菜,几日不吃,便想。先生对其极为不理解,那么多的新鲜菜不吃,非得爱好这一口,于健康,于身体都不利,遂我吃一次,他唠叨一次。
他哪理解得了我对于咸菜的感情,所以,他说他的,我照旧。对于咸菜,我不但买,还自己亲手腌制。夏天腌黄瓜,用醋泡嫩姜,冬天,腌雪里蕻,萝卜条。如今的我腌这些,只是用吃剩的大罐头瓶,象征性的,哪比得了当年在老家的时候,看祖母和母亲腌菜。
年少,在南方的乡村,记忆里家家户户都有几个肚大腰圆的菜缸,在墙边摆一排,又敦厚又瓷实,一副家族累累,人丁兴旺的样子。
每个季节里吃不完的菜蔬,都可以用来做咸菜。其实,家乡的冬天也很冷,却一点儿也不耽误青菜的成长.只要洒下种子,不几日,就会蓬勃成一片,那青菜,一颗就能炖上一大锅,下霜后的青菜,鲜的打嘴都不丢。如果在青菜里,再放上几片白嫩的豆腐,绿的绿,白的白,那就是上好的待客菜了。
春天,地里的青菜吃不完了,母亲一颗颗斫回家,洗静,放在竹子做的棉花褶上晾干,然后一层一层的码进缸里,每一层都撒上颗粒盐,让哥哥把脚洗干净,在里面踩实。那时,觉得这个活很好玩,幼小的心也跃跃欲试,艳羡着,但哥哥最初的兴奋过去了后,脸上是呲牙咧嘴的痛苦,原来,他那细皮嫩肉的脚,被盐粒硌破了,渍得硬生生的疼。却不能停,直到把菜踩出了汁液才罢。
不几天,这菜就窝好了,打开,黄灿灿的,有点酸。可以和鱼一起烧了吃,那是香得很了!如果多了,不能及时吃完,祖母会把它们掏出来,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几日,它们颜色变得黑黢黢的,就是今日的梅干菜了。用梅干菜炖肉,那菜比肉都好吃。
清明前后,大量的榨菜好了,那是祖母和母亲最忙的时候了,把上面的菜叶子腌了吃,底下的一疙瘩,把皮一剥,切成薄片,风干几日,放些大料,酒,剁椒腌出来比如今的涪陵榨菜还要好吃,还要筋道。偏祖母和母亲又是特别会过日子的人,她们把削下的皮也要洗干净,一并腌好,并说,最好吃的当时皮了,放在嘴里嚼,“咯吱咯吱”,光是声音就跟诱人。
记忆里,在老家,顿顿饭桌上必是少不了一碗咸菜。能干的祖母能用腌菜变出很多的美味佳肴。用腌好的榨菜炒点肉丝,那可是至上的美味,再放点豆腐干,足足让人能多吃几碗饭。后来在饭店吃的酸菜鱼,远远没有祖母用自己腌制的咸菜烧出来的味道好吃。冬天的雪里蕻,是主打菜,祖母会用油炸一撮花生米或者黄豆放在里面,红红绿绿的,煞是好看。即便是普通的大头菜,祖母也会切成细细的丝,用点香油一拌,最后再撒上一点炒熟的芝麻粒,那香,现在回味起来,仍然满口生津。
中学了,我和哥哥都住校。周末晚上去,周六才能回。这几日的伙食,全凭这些咸菜了。奶奶给我们预备了几个罐头瓶,每人提两瓶咸菜。那时,家贫,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,却偏偏没出息的很,一个字,馋!总是缠着祖母,多放点花生呀,多放点黄豆呀,或者多滴点香油,多撒点芝麻呀!祖母泯着没牙的嘴,乐。总是一一满足我们的要求。
前几日和哥哥聊天,说起了咸菜,真的十分怀念儿时的味道,哥哥说的直咽唾沫,只是想吃霉豆渣了。我们聊祖母,聊那年那月。突然,哥哥捂住嘴,坏坏地笑。在我的再三逼问下,他说出了实情,原来,那些年,貌似公平的两罐咸菜,也隐藏了许多的猫腻,祖母疼孙子,给哥哥的咸菜总是压的实实在在。怪不得每次祖母把咸菜递给我们的时候,都把网兜掂一掂。说完,我俩都看着对方傻乐。突然,停住了,怅然,我们都想起了已经远行的祖母。
如今,我也学着腌咸菜,更多的,是对逝去岁月的一种怀念,一种怀旧,一种固执。日子里,那么多新鲜的菜蔬都吃不过来了,甚至可以冬天吃西红柿,夏天吃萝卜。可我,每年,还是像模像样的腌,喜欢与朋友一起分享,倘若,是下雨的日子,就着咸菜,喝着白粥,那真的是和我的童年相逢了。
|